傍晚时分，岳母又送来了一大篮蔬菜。

那青色带刺的黄瓜、绿油油的空心菜、紫色泛红的扁豆、细长的韭菜，满是泥土的气息。岳母把篮子里的菜拾掇到冰箱，与儿子在客厅玩了一会，没顾上喝口水，便急匆匆地骑车赶回了。留她吃饭，她说，家里的鸡还没喂食呢，得赶快回去张罗。

看着岳母下楼的身影，我的鼻子猛地一酸。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，头发已是花白，黝黑的皮肤写满了操劳，完全不像一位久居都市、家境优裕的家庭主妇，而是活脱脱一位乡村大妈的模样。这样子，每次瞅着，我的心都会有莫名地不舍。

自从妻子怀孕以来，岳母送菜的脚步就没断过。应该说，我们的“口福”就没断过。用左邻右舍的话说就是“你真修到了好福气，不但娶到了一个好媳妇，还有这么一个好的丈母娘”。在邻居们羡慕的目光里，我的心头也甜滋滋的。

岳母并不是农村妇女，也没有责任田。说起她的菜园，其实就是位于屋顶的一块30来平方米的巴掌地儿。当初她购房时，我们就很纳闷，同一单元有更好的户型，价格相差又不大，为何非要选择现在这样的结构？原来，她选择的是二楼最东端，紧连自家阳台的是一大块一楼（租赁房）的屋顶。她看上这块空地可以种菜哩！我们担心这块空地冬天风大、夏天日晒，又不忍心她为种菜劳作，就劝她丢了这念头，再说反正也不缺买菜这点钱。而岳母主意已定，非坚持自己的想法，还与我们说上一大堆种菜的好处，譬如什么可以锻炼身体、美化环境、陶冶情操、吃得生态之类的。我们听了，既然岳母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，她自己如此乐意，我们做子女的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？

岳母是个急性子。房子拿到手后，说干说干。从种菜的工具，到种菜的泥土、肥料，乃至什么季节种什么菜、到哪里买什么菜种，都分外用心。为了解决菜地的肥料问题，她除了请教农科所的亲戚，还专门到郊区的菜园子现场向菜农请教。当得知池塘底下的泥土有机物含量高时，她一个人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乘坐半天的公交车，到郊外挖了两大桶回来。改天，又拎了两大桶回来。买来本地产的空心菜和西红柿苗种上后，岳母嫌口味不正宗，怕我们不喜欢吃，她于是又给山东和福建的老同学分别打电话，请人家帮忙寄过来。

培土，浇水，施肥……岳母每天守着菜园，像精心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。从未干过农活的她，尽管原先对种菜一窍不通，但她一点都不畏难。有事没事，她就往菜园跑。她还抽空上网，查阅种菜的相关资料，并开始每天关注起了天气预报。一辈子没有记日记习惯的她，自从种菜后，也开始写起了种菜日记。知识一天天在岳母的乐此不疲中积累起来。天热了，她会买来遮阳布给菜地遮上；天冷了，她会买来塑料布搭上大篷；台风季节，她会提前给辣椒、西红柿搭好支架；酷暑天，她又会早晚一次给菜地浇水。有好几次，她还拎着自己种的菜往郊区跑，一问，原来是拜师取经去了。如今，岳母对种菜的程序、品种、注意事项，可以说是烂熟于心，与专业的菜农相比，专业知识毫不逊色哦！我和妻子常私下称她为“种菜大拿”。

岳母把种菜没有单纯当作“吃上放心菜”的任务，而更多地当成了乐趣。每天穿行于菜地，她的心情都好了许多。今天看到丝瓜开花，明天看到蚕豆结了小果，后天看到苋菜长高了一点，她都会写到日记里，并且准会打电话给妻子说上一通。那高兴劲儿，我与妻子笑称，一点也不逊于中了彩票。岳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“菜儿快快长大、快快长大，孩子们等着解馋呢！”

受到岳母的影响，如今妻子的两个姨妈也跟上了趟。她们也利用空暇时光，在自家房顶或庭院摆弄起了菜园。刚开始，由岳母当老师，负责到现地手把手教。等第一茬蔬菜产出，她们姐妹仨又有了新的分工，每家种不同的品种，相互分享，各取所需，保证新鲜不重样。姐妹间的情义，就这样愈发浓烈了起来。当然，我们做小字辈的，是最大的受益者，每次菜产出时，第一个总是先送到我们家。

种菜成功后，岳母又打起了“循环生态”的念头——养鸡。她戏称“肥水不流外人田”。一是鸡粪可以用作菜地的肥料；二是鸡蛋可以给我们的儿子吃；三是鸡可以啄食菜地的虫子，还可以吃一些陈菜烂叶。我们听了，不无道理，并建议她数量以四至五只为宜，再多精力上顾不过来，而且影响公共卫生和环境。本来，种菜养鸡是件乐趣事，如果因此劳累身体、影响邻里关系，那就得不偿失了。岳母这次爽快地听从了我们的建议。自从岳母养上鸡后，我们的儿子每天真正吃上了放心蛋、营养蛋、爱心蛋。更让我和妻子感动的是，细心的岳母每次将鸡蛋送来时，在每一个上面都会写上产蛋日期，以便于区分，确保新鲜。

当然，岳母种菜养鸡后，除了丰富、改善了我们的伙食，最开心的当数上幼儿园的儿子了。儿子尚在学步时，我们便利用周末带他到岳母家不时小住。在菜园里，我们教他一一识菜，自小便让他对大自然有了更多感官上的认识和了解。同时，激发了他的求知欲，每次到菜园，他的一张小嘴总会问个不停。岳母在菜园劳作时，我们还让儿子拿起小锹跟着铲土、浇水。如今，小小年纪的他早知道了“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”的含义，吃起饭来从不挑食，也对农民伯伯们有了更多的敬意。

从这点上来讲，岳母的屋顶菜园何尝不是一部有思想、有追求、有知识的人生情感大剧呢？

作者：蒋守昌

责编：余毅

来源：梧桐听雨